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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随记】《扶桑》/严歌苓:浸血的绮罗衫

        扶桑知道自己离不开那件破旧的红色绫罗,它和她溶成一体,那些追逐着她的迷恋目光,他们都爱着肌肤上长着红色绮罗的扶桑。


        克里斯迷恋的不是扶桑的东方面孔和温软的笑,但真正让他着魔的是心里的梦,他做一名跨马执剑的骑士,奔过火光,居高临下地对着跪伏的美丽女奴说,你自由了,你走吧。他爱着的扶桑与他所憎恨的罪恶是一体的,只有罪恶的火舌舔舐下,扶桑猩红色的缎袄才有血一样的妖美。没有苦难,扶桑的一切迷人之处都将消弭,她就是普通的黄面孔,就是他上街抗议着驱逐出去的千千万万个黄面孔的一个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懂,扶桑是无形的沙,看似一次次被冲散,却承载着海水的暴虐。她的躯壳沉在黑暗的海底,暴虐的海水吞噬她撕咬她,她的灵魂在海上载浮载沉,她相信自己是自由的,向脸孔朝向着的天空,宽宏广大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知道她没有忘记,她与这些罪恶的牵扯羁绊都藏在她发髻深处那颗金色铜纽扣里。


        大勇从未用过飞镖,但飞镖在口耳相传里成了他勇猛好战、杀人不眨眼的一个符号。世上一切被符号化的东西比它们本身更具征服力。

家乡的妻子是他的月亮,不管他在这片异乡异国的土地上沾上多少罪恶鲜血,等到他回到她身边,她的温柔都会包容他褪去一身兽皮,做一个规矩无味的本分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月亮是皎洁的,遥远的,不可亵渎的。船坊上那个吹苏武牧羊笛曲的窑姐跟他的妻子多么相像,如果她是她,那他所有枕着月光入睡的梦都破碎。不会的,等在他回头的那条路上的人应该在隔海相望的家乡,养蚕缫丝,种茶下地,服侍婆婆,局促地等着待他坐的船慢慢靠岸,抬起黄脸,脸上的笑陌生却亲切。我知道他动了杀心,如果扶桑是她,他会亲手扼杀她,没有人能打破她的梦,她是一把驱蚊的扇子,当蚊子咬伤了月亮,主人会把它撕碎。


      严歌苓平铺直叙地落笔了,暮年的克里斯和扶桑相见不相识,最后一幕,扶桑转身离开前只看了一眼克里斯的后脑勺,克里斯看着扶桑年迈的、蹒跚的背影远去。蓦然间,岁月的胶卷重叠,十二岁的少年探头看向那个穿着神秘东方衣服的女人的后背,时间就此定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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